清风舞藤

热爱2.5次元衍生,珍惜每种情谊。拒绝违法。你们仍是我最爱的朋友

【白色强人】on call 48小时(42)惊梦未甦

四十二、惊梦未甦

应雁鸣出院,在一个异常阴冷的日子。层云浓厚遮住了天际,低沉沉地压向大地,仿佛随时都会瓢泼雨落。

这样压抑的天气,氤氲着人的心也染了些许郁悒的情绪。

她住院期间,重案组高级督察卢天恒数次出入明城北,希望可以搜集更多证据,把凶手绳置于法。不懈努力之后,他对几位医护人员难过地抱歉,说警方和律政司的检控官都已经尽力了,他们不是大律师,更不是法官,有些事无能为力。

医护人员又何尝不是如此?救病患身心,帮他们取证,却无法左右最后的判决结果。

苏怡曾尖锐地质问辩方律师:为什么要助纣为虐,然而得到冰冷的回答:“这位doctor,请你注意你的言辞,强奸罪是很严重的指控,在个官没有做出判决以前,我的当事人只是协助调查。”

唐明曾理智地对话辩方律师:夜路走多了,总会摔跤反噬,然而得到老练的回复:“谢谢,我心里自有天平,不会翻船。”

人们常说,义迟但到:正义或许会迟到,但永远不会缺席。其实,这话的原句是: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。

苏怡在园中的花坛背后目睹应雁鸣全家接她离去,慢悠悠地转了脖颈,向身侧的唐明抛出一个哀而不伤的眼神。唐明碰了碰她的葇荑,又翛然松开,细声轻语:“罪犯能不能得到制裁不是最重要的,重要的是,她可以重拾信心,过好自己的生活,未来还有很多可能。”

有些故事,等不到大团圆结局。有些期待,求不到心仪的答案。如果为了一个永远不能惩罚的凶徒,而怀着无限怨恨不甘,让余生活在悲苦里,未展愁眉、郁郁而终,成为后世口中叹惋悲悯的对象,莫不是让罪犯得逞了两次。

怨恨和生气,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。而对待凶犯最好的态度,是过得比他更好。

苏怡在唐明的灵犀里无声地点头,收了目光,随他沿着园路走回大楼。两人分道扬镳以后,她在急诊室大厅对上了李梦妤难以描述的眼神。

“明明是个犯作孽,点解受折磨的却要是无辜的受害者?这个世界上,点解好人不能过的好,祸害却总是遗千年?”

这位重度抑郁症患者,伴随她身体疾病的,是她备受凌迟的心灵。她的疑问,沉甸甸地敲击在苏怡心脏深处,每一下,都深邃得难以挣脱,像是灵魂拷问。

苏怡用鼻孔重重地提沉了气息,开口道:“没有人会生活的一帆风顺,命运给我们的考验,迈过去,未来就有无限可能。应雁鸣可以放低伤痛继续上路,你也一样。”

“我不一样的……”李梦妤埋下头颅,心中默默地说:我没有亲人的鼓励……

抬眸时,她已然换了神色:“苏医生,你今天不忙吗?”

“忙啊。”苏怡答得简练。仅仅上午,她已经接收了不下十位病例,刚送走一位火灾中烧伤肺部的患者,得以抽身喘一口气,才有少少时间同专程下楼的唐明一起看应雁鸣出院。

这是她的日常节奏,早已习惯,无谓向病人吐露辛劳。于是,她话题一转:“李梦妤,你怎么到急诊科来了?”

瘦弱的少女抿起唇线,伸手指了指前方。自动落地玻璃门的尽头,一袭打扮高贵的身影款款而来。

无需看清面容,苏怡也能即刻猜到,那是龙夫人。她是苏怡见过的最不守规矩的一位病人,在明城北修养的那些日子,她总是悖逆Yan的嘱咐,且从不肯穿病号服,尽管那个款一点也不丑陋,是可爱的浅蓝色。

她提着精致的小盒子踏进门,向苏怡浅浅地招呼:“苏医生,你好。”

而后,不待苏怡回应,她已经跨过她,走到李梦妤的面前:“靓妹,我给你带了提拉米苏,也许你有机会尝一尝味道。”

李梦妤用没有留置针的手欣然接过,笑着道声谢谢,目光终究黯淡下去。龙夫人不以为意,小心翼翼牵起她的手,回眸一问:“吕医生在吗?”

苏怡停顿了短暂的片刻,随即干脆地颔首:“在,她今天on call,应该在楼上。”

一大一小两个轮廓迈入角落,消失在电梯间。苏怡小望稍科,很快被余湛琛的呼唤拉回了诊室,而后奔忙劳碌,不得空闲。

楼上神经外科,李梦妤在见到Yan的瞬间目光闪烁,垂下眼睑避开对视。龙夫人松开她的手,走到Yan面前,礼仪周祥地道:“吕医生,你好。”

Yan在看清她的身份时,几乎惊了一跳,手足突然就无措起来:“啊,龙……龙夫人……你好。”

她笑着应声:“别惊,我只是想感谢你。谢谢你上次给我带了一个提拉米苏。”

Yan跳跃不定的心终于落地,长舒了一口气:“那个啊,不客气。”

原来,妙手仁施的争分夺秒,比不过一个小小的蛋糕来得紧要。大约平凡的幸福,才能真切地握在手里。

YT出现询问巡房情况时,龙夫人优雅地转身。她的脸上仍旧挂着高傲的神情,语气却比面容和蔼多了:“几年前,我和先生遭遇车祸,头脑一片眩晕。那个时候,他拉着我的手,对我说'别怕’,他的声音沉稳极了,让我感到安心。杨医生,你知道吗,你的声音,就和他一样沉稳。”

她没有感谢他治好了她的疾病,却对他的音色印象深刻。YT淡然一笑:“谢谢你龙夫人,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动听的赞美。”

龙夫人逗留了一小段时间,临别时告诫李梦妤快点好起来。李梦妤不舍依依,在她离去之后,眸光再三流连于蛋糕之上,终于把它交给了Yan。

“吕医生……我想……这个蛋糕应该属于你。”她在办公室里温温吞吞又有些害羞的词句,令人心疼。

“这是龙夫人给你的呀。”Yan婉拒道,“等你身体好些,就可以吃了。”

“我……吃不下……太噎太甜了……”只有她自己知道,这是一个多逼真的谎言。

“好吧,我帮你入雪柜keep住先,你记得来拿。”Yan不好意思再推辞,换了方案。

“嗯,吕医生,你真是一位精越的天使。”李梦妤恭维般地赞叹。

“天使吗?”Yan有些惊讶,这位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少女,在并没有得到她有效的帮助以对抗病魔的境况下,竟依然用精越一词来形容她。

自进入医学院起,她就深刻地意识到,自己不会成为一位顶尖的医生。尽管她生于医学世家,自问求学道路上还算努力,但那种过人的天赋和万人之上的技艺,她并没有掌握。

有人羡慕她的先天优势,也有人评价她勤奋求知,她自明白,这条道路没有捷径,也无法浪得虚名。她不求成为凤毛麟角的翘楚,只希望自己不要垫底,能履行好职责,不愧白衣天使的名号。

在YT吝惜如金的“Well done”之外,精越二字,可能是她受到的最高级别的褒奖。

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,清晰而铿锵地扑通在胸腔左前方,不停不歇。这样的跃动,伴随着李梦妤道别离去,伴随着日过午昏,持续了很久。

而当事人,并不知道自己对身后的医女造成了如此大的冲击。她步伐轻飘地走在廊道里,像踩在悬空的云上,慢慢细行。

楼梯转角处,唐明的身姿映入眼帘。她礼貌地向他问好,而他在看完YT的医改方案后有片刻休息时间,恰有空闲与她聊天。

他领她到楼层护士站,将他安置在椅子上,爱怜地开口:“你知不知,人的body内有一类益生菌,本来是肠道屏障的组成成分之一,可以保护我们的body不受病原菌入侵。但是如果我们的消化道里面没有食物,肠道菌饿了就会吃排列在肠道内壁的自然粘液层,导致肠道内膜过度侵蚀,入侵的细菌可以感染结肠壁,引发胃肠发炎,甚至造成胃肠穿孔。”

李梦妤把手臂上的输液管揪成一圈又一圈的团状,声色低靡地应道:“唐明医生,我知你关心我,但我真的吃不下。那种窒息的吞咽感觉,好难受,你能体会吗?”

唐明望着她的脸,叹息一般地说:“我们examine过你的肠道菌,组成成分很正常。你不吃东西,肠道菌会和你一起饥饿。”

李梦妤尽量让凸出的五官显得平和一些,温柔以对:“我明白,你在提醒我,我的身体会慢慢地坏掉,到时候我就会进入弥留状态。”

这样听起来不祥的句子。

心病难治,是一个持续了千年的话题。这些向死而活,又或者说忍耐求生的病人,究竟是什么缘由,促使他们放弃了寻常人的喜怒哀乐,走向了异样的极端?又是什么力量,支持他们挣扎于今?

医生很多时候也会有无力感,尽管他们已经全力以赴、竭尽所能。对于病人来说,糊里糊涂地走到生命尽头,与明明白白地走向生命终结,有什么不同呢?

他迅速把重点从深潭中拖回岸边:“我看你的状态维持得不差,告诉我,为什么拒绝吃东西?”

有人讨厌西瓜,因为它独特的味道甚似血腥;有人不吃芫荽,因为它特殊的香味引发身体窒息;有人对羊肉难以下咽,因为它的膻味令人作呕;还有人对榴莲敬而远之,因为它的臭味无法忍受……

彼之蜜糖吾之砒霜的场景,在这个世界上再正常不过。然而,如李梦妤这样并非刻意减肥却吃不下任何食物的情形,不遑多见。

尤其在她的身体各项指标并无异变的状况下,这样的无法进食更叫人费解。

她躲开他灼热的目光和一颗对病人火热的真心,细声启齿:“唐明医生,你说,哪个女孩子,在青春少艾的年纪,不希望自己是一个身材苗条的美少女?”

唐明懒得跟她周旋,直截了当地说:“不用找借口,你已经瘦得严重营养不良了。要话,就话真相。”

她恨不得把头埋到土里去,做一只鸵鸟。半晌以后,“鸵鸟”终于抬起头颅,让一切难以言述暴哭在烈烈光线底下:“我……不中意孤零零一个人,起码在这里,还有你们天天关心。”

这话藏头露尾,却听起来情真意切。她已成年,无资格住育幼院,身边也没有一位唐明出现,可以长期慰藉她孤寂的心灵。如斯借口,似乎并无破绽。

只是,她选择了这样一种惨烈的症状,换取留在有人交流的地方,如若厌食已成为她身体的真实自然反应,是多么令人细思恐极的事。

身体的每况愈下让她感到困乏,唐明清楚地察觉到这个事实,欲送她回病房,然而她摆摆手拒绝了。

她在他的目视下,用骨架一般的双掌撑住身前的台面,奋力站起身,飘摇地穿过走廊,缩成一道剪影。

在她消失的地方,留下清幽的语声:“唐明医生,我希望有一天,我能再次感受家庭的温暖,到时候,无论他们煮乜餸菜,我都可以吃得津津有味。”

那音响似有若无,仔细回味时,它已然杳无踪迹,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。

夜深人静时分,唐明与苏怡靠在卧室的床头,屋里没有开灯,他伸过一只手揽住她的腰,她的围合刚好是他一只手臂的长度,仿佛专门为他而生。这是他无数次测试后、十分熟悉的知识点。

Can you hear的歌声刚歇,空气里宁谧得能听见窗外树叶落地的声音。

他散漫地开口,交流一日心得:“今天我又碰到了那个anorexic(厌食症患者)。”

“你是说李梦妤?”她舒服地将半个身子搭在他的身侧,启齿问道。

他自如地接话:“对,她的状况不太好,但也不算差。我本来想套她坦白厌食的原因,她话,宁愿待在医院有人关心,好过孤零零一个人。”

她约略动了动身子,恍然大悟:“唔怪得我同她讲可以像应雁鸣一样克服坎坷好起来,她的眼神有点不妥,还话她同应雁鸣不一样。乜不是她看到应雁鸣一家来接她出院,想到自己孤零零一个乜。”

话音飘散,他紧了紧揽住她的手臂:“好彩你遇到了我,不至于像她一样孤苦无依。”

她在黑暗里抛出一记白目,绝地辩驳:“好彩我有Yan同Kennis两个好姊妹,不至于那么无聊。”

他忽略了她的话,问道:“其实……同我分开那几年,你会不会觉得孤零零的,时间很难熬?”

“冇!”她再次驳了他的兴,“我日日在A&E忙到昏天黑地,边会孤零零啧?唔似得某哋人那么空闲。”

他自觉抛弃了她的揶揄,正了语色:“你话,如果我们帮李梦妤找到一个家,一个让她感到温馨的地方,她会不会逐渐恢复食欲,慢慢好起来?”

苏怡仔细思索片刻,颔首应声:“有时候,两个同命相连的人,会难以讲出原因地合拍。我觉得龙夫人不错,如果她愿意接纳李梦妤的话。她今天还买了蛋糕来探她。”

这两人,一个失去了孩子,一个失去了母亲,能在一起相互取暖,大概可以创造融洽和谐的局面,填补彼此生命中的空缺。

唐明得到理想的答案,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,顺带把怀里那位也拉落床面。

“喂,你做乜?”

“有家人的我们,也应该做点家人该做的事!”

“瞓觉啦!明天还要早起呢!”

窗外路灯照耀下,草木英姿在墙面留下斑驳的疏影。

天,正寒重,夜,还很长。

 

 


评论

热度(8)